当网球赛季进入最后三个月收官阶段时,伤病和退赛成为每个运动员逃脱不掉的现实。
在刚刚结束的中网和正在进行的上海网球大师赛中,出现多名运动员退赛情况,有的是在比赛中途因伤病退出,有的干脆没来参赛。即便有些人正常完成比赛,也能从他们嘴里听到关于全年赛程安排过于密集的抱怨。去年,世界排名第二的女子网球运动员斯瓦泰克就曾将炮口对准国际网球管理机构。
怨愤的情绪不是最近一两年才有的,它伴随了职业网球赛事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可是,那些被抱怨的问题不但没能得到解决,反倒是比赛安排得越来越多。最终的结果便是顶级运动员们一边抱怨,一边挑战极限,争取更多奖金和更好成绩。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实在坚持不住了,就会选择退出——退赛已成为职业网球赛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退赛成为普遍现象
在9月29日进行的中网比赛中,莲花球场共安排了五场比赛,结果有四场比赛出现了退赛情况。退赛球员分别为门希克(男单)、布瓦松(女单)、奥索里奥(女单)、穆塞蒂(男单),退赛的原因全部是因为伤病。参加男双比赛的卡什/格拉斯普尔组合在比赛开打前就直接宣布退出。就在这天晚上,郑钦文也在同诺斯科娃比赛进行到决胜盘时也因伤退赛。
一天出现五场退赛,有人戏称这天为中网退赛日。其实就在中网开赛前,世界排名第一的萨巴伦卡和世界排名第六的凯斯也以官宣的方式对外表示因伤无法来北京参赛。
不光是中网,其他在这个阶段进行的网球赛事也有类似情况。9月30日,阿尔卡拉斯在ATP500东京站决赛中击败弗里茨,斩获职业生涯第24冠。夺冠当天,这位世界排名第一的男子网球运动员发声明称在东京比赛时脚踝受伤,无法继续参加上海网球大师赛——哪怕上海网球大师赛是ATP规定必须参加的1000等级赛事。
同样退出上海大师赛的还包括中国球员吴易昺。和阿尔卡拉斯不同的是,吴易昺出现在了大师赛赛场上,但首场比赛只打了第一盘,就出现左大腿肌肉拉伤情况,不得不提前结束比赛。
作为卫冕冠军,辛纳在参加上海大师赛男单第三轮比赛中出现严重抽筋状况,不得不退赛,这也导致他被扣除1000积分,与阿尔卡拉斯的积分差距扩大到1340分,基本退出年终第一争夺。
在武汉网球公开赛上也出现了阿尼西莫娃、拉杜卡努等名将因伤退赛的情况。
▲郑钦文退出了今年的中网和武网。
对于赛事和运动员本人而言,伤病和退赛是件遗憾的事,但在网球圈里,这又很常见,尤其在四大满贯结束、赛季进入到收尾阶段的这三个月里。
实际上只要看看去年也是此时发生的情况:在去年9月16日举办的首尔网球公开赛上,斯瓦泰克、莱巴金娜、佩古拉、纳瓦罗等名将相继退赛。除首尔站比赛外,去年9月18日、20日开赛的杭州、成都(ATP250赛事)也出现了包括卢布列夫、贝雷蒂尼、科达、米克尔森、胡尔卡奇、孟菲尔斯、汤普森、凯茨曼诺维奇等名将退出的情况。
根据ATP(职业男子网球协会)、WTA(国际女子网球协会)的赛程安排,球员们从年初的澳网开始新赛季,这期间除四大满贯赛事外,还要参加各种不同等级的分站赛。8月底开赛的美网为四大满贯赛事的最后一站,一般打到这个时候,经过横跨大洲,各种背靠背赛事考验的球员们会进入疲劳期。而亚洲系列赛事此时刚刚开始,其中就包括中国赛季。
中国赛季从9月开始,持续至11月,ATP赛事包括成都公开赛、杭州公开赛、中网公开赛、上海大师赛;WTA赛事包括九江公开赛、香港公开赛、中网公开赛、广州公开赛、武汉公开赛和宁波公开赛。
过去这10个月里,大量球员像赶场一样参加一系列比赛,因疲劳导致的伤病爆发也就在所难免。
资深网球圈内人万鹏对懒熊体育表示,中国赛季恩 比赛时空气湿度较大,这会给运动员带来影响。“湿度大会透支排汗系统,导致电解质失衡,补充不及时就会抽筋。这和体能没有太大关系,是身体调节系统的问题。”
运动员们的不满
中网期间,一种声音认为出现多名球员因伤退赛的情况与昼夜温差大、场地设置导致球速慢等因素有关,但实际上最核心问题还是一年赛程过密导致的疲劳。
ATP规定,世界排名前30位的选手必须参加四大满贯、8个1000赛(1000赛共9站,蒙特卡洛大师赛除外)和至少5个500赛,否则会有积分和金钱上的处罚。
在ATP2025赛季赛历中,加拿大大师赛和辛辛那提大师赛扩展至12天,这就意味着9个大师赛中,除蒙特卡洛和巴黎站外,已经有7个从原来的一周延长至将近两周,赛程拉得比原来更长,背靠背的比赛也因此变得更多。比如在加拿大举行的多伦多大师赛8月7日结束,而在美国举行的辛辛那提大师赛已在这一天开赛。在多伦多比赛中打到最后的球员要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站。
这种情况也发生在中网上。头号种子辛纳在中网决赛中击败勒纳·钱后,立刻乘坐组委会安排的包机前往上海,参加大师赛。如果阿尔卡拉斯没有退出,他将在日本站比赛结束后第二天前往上海。
女子职业网球面对的情况和男子几乎一致。WTA去年出台新规,自2025年开始,排名世界前十的球员必须参加四大满贯、10个1000赛和至少6个500赛,加在一起共20站比赛。和男子一样,若缺席强制赛事会面临积分扣除和罚款的处罚。同时,WTA还新增两个1000赛,分别为马德里站和罗马站。
可在2019年,世界排名前十选手只需要参加15站强制赛,新赛制比原来多了5站。斯瓦泰克曾表示,若打满21站比赛,共29周,需要用全年55%的时间去完成,已超过运动员可以承受的范围。
去年9月,斯瓦泰克就曾公开炮轰WTA赛程。“我们有很多强制性赛事要参加,必须到场,一站赛事结束后立刻要前往下一站,以至于没时间进行其他训练。这赛程很艰难,每位球员都意识到这种情况很疯狂。”
今年温网比赛开始前,斯瓦泰克再次抱怨赛程。“赛程安排非常紧凑,太紧张了。我们一年打20多场比赛,这毫无意义。”
因过去抱怨的次数太多,以至于以头号种子身份参加今年中网,被16号种子纳瓦罗击败,无缘八强后,再被问及关于赛程话题时,她都懒得再去抨击。“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很多次了,现在没什么可再补充,要不然只能把过去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很明显,她对赛程仍旧充满怨气。
和斯瓦泰克一样,高芙在中网比赛期间也对WTA繁密的赛程表达了不满情绪。在她看来,这些规则从业务角度来讲有一定道理,但从球员健康角度而言,自己无法认同全部。她称自己2025年几乎打了所有可以打的比赛。“但还是没办法去打6项500级别赛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高芙说,如今越来越多的赛事长达两周,“如果这样打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体累坏”。
“整个赛季的结构除了草地之外,通常都会有两个1000级别赛事背靠背。大满贯之前还有500级别赛事,这意味着你需要打四周的网球,打了四周后再去打大满贯,然后还有很多赞助商活动等等。我希望我在的职业生涯当中看到有更加合理的解决方案,可以让赛季变得更短。”高芙说。
另外一种态度
顶尖网球运动员们抱怨赛程密集的情况已存在很多年。ATP和WTA能感知到运动员们的情绪,却没有拿出更好的解决问题办法,比赛反倒比过去更密集。
不过对于特殊情况,ATP和WTA也有豁免政策,比如为了保护老将和顶尖球员职业生涯的可持续性,ATP1000赛规定年满30岁且职业生涯参赛超过600场,或曾获大满贯、大师赛冠军的球员可申请减少强制参赛数量。
但美国网球运动员弗里兹认为,除1000赛外,500赛同样应该有类似的弹性机制。“如果球员因伤病或特殊情况无法达标,应该有申请豁免的途径。”可到目前为止,ATP并未出台这方面的豁免规则。
WTA比赛规定,如果一名球员因伤病长期休战,在重返赛场后,可以根据规定获得“伤病保护”,即在一段时间内可以保留其受伤前的排名积分,从而避免在排名上受到过大影响。
但这不能解决全部,仍有包括斯瓦泰克在内的大批女子网球顶尖高手抱怨赛程设计不合理,影响运动员身体健康。
不过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中国网球选手郑钦文9月29日因伤退赛后,有记者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向她提出了关于赛程密集的话题,郑钦文回答说:“我觉得这是网球生活的一部分,作为一个专业的运动员,事实就是这样子,大家都得接受。我们得打这么多站的赛事,这就是赛程一整年的安排,就是这样子。”郑钦文表示,作为专业运动员,自己不认为赛程太紧张,“因为强者生存嘛”。
▲因伤退赛后出席发布会的郑钦文。
同样是在中网比赛里,也有球员受伤之后没有选择退赛,仍在坚持,他是俄罗斯球员梅德维德夫。
在9月29日对阵美国选手勒纳·钱的男单半决赛中,梅德维德夫在决胜盘中出现小腿抽筋状况,难以移动。因无法请求医疗暂停,而且又不愿意退赛,他只能拖着一条抽筋的腿继续比赛,结果便是对手将球打过来,他无力去救。
裁判见状以“缺乏运动精神”为由对梅德维德夫提出警告。梅德维德夫很不满,走到场边找裁判理论。“你宁可让球员退赛,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在坚持吗?”梅德维德夫对着裁判大声说道:“也许10分钟后我就不抽筋了。我正在尽全力保住比赛。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努力打好比赛,而你却在拖我的后腿。”
ATP官方确认后来通过回看比赛录像认定,主裁的警告是错误的,并告知梅德韦杰夫与其团队,后续不会进行任何罚款。
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万鹏与懒熊体育交流时表示,排名靠后的选手基本不会抱怨赛程密集,原因是他们的收入与靠前选手相差很大,每参加一次比赛就等于多获得了一次挣钱的机会。“能挣钱谁会去抱怨?”
这些排名靠后的选手比赛时打一两轮就会被淘汰,然后前往下一站,他们的休息时间比顶尖选手更长。不过万鹏也强调,一旦这些排名靠后的选手进入世界前十,也会抱怨赛程密集。“立场都是灵活机动的,每个人会根据自己所处位置不同,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处理问题方式。”
在万鹏看来,这些顶尖选手吐槽赛程密集的弦外之音是在抱怨收入太少。“如果每一站比赛都能提升奖金,抱怨声就会变少。”
关于网球赛事的奖金问题,世界排名第六的球员鲁德曾表示,球员获得的奖金收入平均只占大满贯赛事总收入的15%,这很不公平。在鲁德看来,NFL、MLB和NBA能保证球员获得大约50%的利润分成。虽然网球运动还做不到,但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在球员收入方面,以去年法网和美网为例。2024年法网的赛事总收入为3.38亿欧元,球员奖金为5300万欧元,占总收入的约16%;美网每年收入约5亿美元,球员分得7000万美元,占14%。
虽然四大满贯最近这两年也在不断提升奖金池数额,但赛事营收也在增加,因此在比例上仍和过去没有太大差别。
为了帮运动员群体争取利益,波斯皮希尔和诺瓦克·德约科维奇等职业网球运动员于2020年联合创立职业网球运动员协会(简称PTPA),他们于2025年3月对ATP、WTA、ITF(国际网球联合会)和ITIA(国际网球廉政机构)发起系列诉讼,指控其存在反竞争行为及对球员福利的长期漠视,具体涉及共谋压低报酬、操控奖金分配、强制排名积分制度等行为,诉讼文件长达163页。
可是后来包括阿尔卡拉斯、斯瓦泰克、高芙、萨巴伦卡、梅德韦杰夫等知名球员均没有表示出愿意深入参与其中的意愿,ATP、WTA、ITF和ITIA也对PTPA提出的指控予以了否认。
既然问题无法解决,就只能任其继续存在下去,让它成为职业网球赛事多一部分。对于所有高度职业化的运动项目而言,做到让所有参与者都满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许永远无法做到。图片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万鹏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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